在法国留学期间认识的汪德迈先生

秦宏玮

法国阿尔多瓦大学汉学系硕士

唐山海运职业学院助教

一

第一次见到汪德迈先生是在2017年2月。法国阿尔多瓦大学孔子学院在法国北部城市鲁贝举办一年一度的孔子中国艺术节。金丝燕教授邀请许多学术大家到鲁贝讲学，其中就有汪先生。当时我坐在讲座现场的最后一排，静静地听着汪先生演讲。由于自己的学识水平和法语水平都不高，并没有真正听懂汪先生讲座的内容，不过我相信肯定是汉学的精华。汪先生沉稳、平和、侃侃而谈，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午餐过后，魏老师和我陪同着汪先生参观了讲座油画展，汪先生看得很仔细，走得很慢，但我知道那是深厚的积淀带来的稳重和平静。汪先生年迈，微微驼背，但并不需要陪同，总是独立行走。

二

第二次见到汪德迈先生是在2017年7月。法国阿尔多瓦大学孔子学院在阿拉斯举办了一年一度的欧洲孔子学院汉语教师培训，汪先生再一次地被邀请到了现场。我承担普通的会务工作，再一次有幸见到了这位大学者。我亲眼看见汪先生与欧洲汉学协会主席巴得胜教授的交谈，汪先生依旧和蔼可亲，巴得胜教授对汪先生充满敬意。虽然我听不懂他们谈话的内容，但是我能感受到这次对话的份量。

三

第三次见到汪先生是在2017年10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法国阿尔多瓦大学与北京师范大学联合举办国际会议。会议先在巴黎教科文组织总部召开，再移步法国阿尔多瓦大学继续开会，汪德迈先生再次应邀前来讲学。幸运的是，我见到了汪先生。汪先生与以前一样进行了精彩的演讲，并全程参与了这次学术活动。汪先生当时已经年届九旬，却依然不知疲倦地全程参与学术活动，一直到活动结束。让我感到既惊讶又兴奋的是，汪先生主动地和我打了招呼。在如此神圣的学术殿堂，如此受到万人敬仰的学术大家的爱护，让我受宠若惊。汪先生居然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记得他与一个中国留学生曾经的相遇与交往。

四

在我的记忆里，再一次见到汪先生是在2018年7月，还是在欧洲孔子学院汉语教师培训的现场。欧洲孔子学院汉语教师培训是法国阿尔多瓦大学孔子学院的重点工作，主要对全欧洲的孔子学院教师和法国北部地区的汉语教师进行培训。这一次，我的硕士生导师，同时也担任孔子学院法方院长的金丝燕教授，安排我与孔院的陈云云老师去接汪先生，并安排汪先生在火车站广场前的餐厅就餐。记得那是一个傍晚，太阳还没有落山，我们顺利接到了汪先生，来到一家法国餐厅使用晚餐。汪先生并没有像我想象得那样吃得很简单，而是喝了一大杯啤酒，吃了一大碗牡蛎。汪先生一边吃晚饭一边向我们讲着他的故事。语言朴实无华却引人入胜。

五

2019年1月1日，在金丝燕教授的安排之下，法国阿尔多瓦大学孔子学院全体成员来到了巴黎索邦大学广场上的咖啡馆，与学术大家们共进早餐。汪德迈先生、白乐桑先生、法宝大法师、金丝燕教授，四位著名学者齐聚这块学术圣地。我们这些小学生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有幸聆听着大家们的指导与教诲。这是我平生最重要的一次早餐。

六

2019年2月，一年一度的孔子中国艺术节再次如约而至，汪德迈先生又一次被邀请到了活动现场。这次的活动依然被安排到在鲁贝。所有参会学者均住在里尔。金丝燕教授安排我专门照顾汪先生，负责先生的用餐和住行。活动的当天早上，我很早就起了床，轻轻地敲响了汪先生的房间。在得到汪先生的许可之后，我走进了房间。汪先生已经起床，将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个人的衣物也整齐有序。我陪同着汪先生来到了酒店的餐厅，照顾着他使用早餐。早餐是自助的，标准的法式早餐。本来我打算帮助汪先生去选择食物，但是汪先生坚持自己去。看着汪先生略微驼背但依旧稳重的身躯，又想起了汪先生干净整洁的房间，我不禁感慨万千。越是伟大的人物，越是有一个平和的生活态度。对待生活的态度是一个人一生发展的基础。

七

2019年10月，在金丝燕教授的安排之下，孔子学院全体成员来到了世界学术殿堂—法兰西学院。前敦煌研究院院长，被誉为“敦煌的女儿”的樊锦诗先生，将在这里接受一项至高的荣誉——汪德迈中国学奖。樊锦诗先生毕业于北京大学考古系，一生致力于敦煌的保护与研究，为世界敦煌学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法兰西学院的全体院士以及中国驻法大使也将来到现场见证这一伟大的时刻。金丝燕教授安排我在法兰西学院的门口等待着汪先生，并陪同汪先生到达仪式现场。已是下午，巴黎的塞纳河畔，车水马龙。我站在法兰西学院的门口，紧张地注视着塞纳河桥通往法兰西学院路口的熙熙攘攘的人群，生怕错过了汪先生的身影。突然，和我在一起等待的罗曼老师在人群中看到了汪先生，我沿着罗曼老师手指的方向，也见到了汪先生。令我惊讶的是，参加如此重要的活动，来到如此神圣的地方，汪先生的旁边居然没有一个人。汪先生背着双手，独自一人，缓缓地走到法兰西学院的门口。我迅速地跑过去，扶着汪先生进入学院的大门。没有随行人员，没有车辆接送，功勋卓著的汪先生平静地步行到现场。

八

2020年7月，法国阿尔多瓦大学孔子学院通过远程会议的方式，举行了本年度汉语教师培训会议，我有幸在毕业回国之前再次见到汪先生，但万万没有想到竟成最后一次。

2021年10月17日，当金丝燕教授告诉我汪德迈先生与世长辞的时候，我霎时感到震惊与悲伤。本来还打算在巴黎奥运会期间再去法国看望汪先生，如今唯余遗憾。傍晚，我独自一人走在学校的操场上，华灯初上，繁星点点。我突然看见，在西边的天空，在法兰西的方向，有一颗最亮的星，那一定是汪德迈先生。汪先生的身躯永远安眠在了法兰西这片伟大的土地上，汪先生的灵魂化作天上最亮的星斗照耀人间，照亮未来汉学之路。

拥有才华，能够推动事业的发展，可以称之为人才；拥有伟大的灵魂，低调平和，时时处处在温暖着生命，才是真正的大家，汪德迈先生是当之无愧的一代大家。